去冰桂花引

吴山点点愁

【生意欣胧】北城风(end)

*平平无奇的乡村爱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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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城留不住太阳,白昼稍纵即逝,而黑夜仿佛无穷无尽的长。井胧鼓鼓囊囊塞了一嘴的玉米粒儿,就靠在草堆子里大嚼特嚼,迷糊糊地晃着脚看天。这时才是下午四点来钟,天边的云却已经融融聚起来了,山川苍穹化去棱角,橙红和烟粉映成漫天的晚霞,北城漫长的冬夜就要来临。


干啥呢你。

他发着呆,忽然听着身后有人叫他。


一回头,正是张欣尧从土坡上下来。


男人穿一件大粗布袄子,揣着手,头发乱乱糟糟,俨然已经是副东北庄稼汉的模样。只剩被风刮得通红的那一张帅脸,在这天寒地冻的村旮旯里磨砺得更加瘦削却硬朗,看见井胧转头便咧嘴笑了,从贴身的怀里扯出半个白面饼子来:“胧儿吃不吃。”

这啥?胧儿弟弟抬起大眼睛,明知故问道。


卫生所小姑娘给我的,村口大姨做的糖饼。张欣尧一面故意气他,一面又乐呵呵地绕到草垛子跟前,去够他缩在袖子里的手。

井胧哆嗦了一下,抬头回赠了个大白眼。他瘪瘪嘴,假惺惺地捏起嗓子念秧儿:哎哟,那是我来的不巧了~


早知她来,我就不来了~


你有病吧井胧。张欣尧笑得肩膀一颤一颤,却爱极了他这幅作天作地又娇憨的神情,悄悄扫视了圈四下无人,便一手撑起挂在肩上的大衣,挡在身前,低下头去吻他。


小文艺兵正抬胳膊要帮他捂捂脸,猝不及防地便被吓了一跳,手也僵在半空中,好半晌才想起要往后躲,从紧贴的唇/缝儿里头含糊地哼出一句抱怨:“整,呜,整这啥…。”

他感觉自己的耳根子似乎是冻坏了,竟开始辣起来,脑子里也乱成一团,却又不忍心把身前的人推开,只得哼哼唧唧地回应着,亲男人裂开的嘴角,目光忍不住瞟来瞟去地张望。


于是天渐渐黑了,年轻的孩子们终究还是把繁文缛节忘却了。固执而热烈的火焰,在二人胸中腹中熊熊烧了起来。



井胧是这一批最年轻的文艺兵。是他的战友。也是他隐秘的爱人。

这是张欣尧向组织和革命群众隐瞒的思想作风问题。


两个小子怎么会处对象?来军校之前的张欣尧想也没想过。他幼时日子过得太苦,每一天都在为了家里的生计拚命,那些春花谢了秋雨的缠/绵悱恻都写在话本里,早在他很小时便有红卫兵来到他家书房,一把火都烧了。

那时没人告诉他,活着不该这样难的。他躺在许多没有星星的夜里想,要靠自己的努力过好日子,和爱的人在一起,过不必被压迫,不必颠沛的好日子。

他原本打算先当兵当个几年,然后去基层,去祖国的大好河山走一走,也许最后的最后,会娶个同乡的妹子,回家做点买卖。那么日子总应该是踏踏实实,越来越好的。



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,联欢晚会上,他第一次看到了在后台唱歌的井胧。



干部家的孩子从挺立起来的腰杆儿就显得与寻常农村娃气质不同,男孩子一身浅绿的夏常服,在白炽灯的光下显得格外的白,蹬一双崭新的短靴,缓缓踱步时轻轻地响,咔嗒,咔嗒。优雅,灵巧,又漂亮。

他跟着台上的节目唱歌时声音不大,不算柔和,却极有穿透力,神情那样自然,眉眼那样鲜活,唱着唱着自己不由就笑起来了。站在一边的张欣尧无法控制地去看他,也跟着笑。


凡此种种,成了后来那些没有星星的夜晚的梦。来自草原的男孩儿遇到了北城唱歌的少年,在这个讲求无私服务群众的奉献的年代,两个年轻人的内心第一次萌生出了悖逆的私情。

虽然往往羞于启齿,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,在看向对方时将那这样的感情归结叫爱。


张欣尧不敢写在日记里,悄悄匿名给杂文报社投稿。他的文章贴在副版广告招商栏的下面,忒不起眼的小字,其中写道:我遇见一个很爱笑的少年,他很特别,也很优秀,原以为我们会成为很好的伙伴。

可那年灯下,我却觉得我想吻他。



再往前二十年,这是要挨批/////斗的。张欣尧前半生过得坎坷,潇洒想来,后半生即使不遂愿也无甚所谓。只是他不忍心看井胧受苦,却又没有办法不爱他。

如果终究要共入泥淖,他愿把他抱得很高很高,举过头顶,托着他的爱人继续歌唱。自己则化作枯骨,从骨缝间开出花来。



怀中的爱人早已动了情。井胧无从知晓他这些辗转的心思,却在纠缠中一遍一遍地描摹男人的眉眼。

正如张欣尧爱着他,他也为了保护这个远方来的,形单影只的人,而变得从未有过的勇敢。

心思太深沉的人好容易瞻前顾后,而爱笑的少年依然保有简单却固执的天真,一辈子还很长,他们总会到一个不必躲藏而能坦然并肩的地方。即使,穷极一生还是不能站在阳光下,那一起在黑夜死去也就罢了。他不觉得自己有错,爱有什么错呢。


比脸颊更凉的是井胧的指尖,他要环着张欣尧的脖子,把爱人的每一寸肌肤都抚/摸过,拥有过,他要描摹他的眉眼,记下来刻进身体里。他和他鼻尖贴着鼻尖,吐息中喷出的白雾纠缠一体,在天地间为他们扯起欲盖弥彰一层柔柔的纱帐。


张欣尧不似中原汉人的长相,高眉骨,高鼻梁,薄唇,沉静时冷峻又锋利,像草原的鹰。

井胧没见过草原,也没见过草原的鹰,却爱上一个草原的汉子。他的心早随他驰骋去了很远的地方。

那里没有狂风骤雪,却是另外一番辽阔,地平线更远更绵长,青年跨在马背上,驾着风去追逐火红的夕阳。

那里只有延延千万里的草场,而没有任何东西阻拦他们相爱。


他声音有点发颤,却还是叫他:欣尧哥。


张欣尧低低应了一声,把他搂的更紧,贴下来吻他。


天已经完全黑了,四下岑寂无声,深青的山重新凝固起来,静默地守护着二人的秘密。只有很远很远的,也许是马厩或是仓房,亮了一盏忽明忽暗的灯。那恍若隔世的光照不到二人的脸,却绵绵映照向很远的地方。

而在无边无际漫长的黑夜里,他握紧了他的手。



张欣尧声音很轻,胸腔却猛烈的震颤着。年轻的,鲜活的两颗心脏紧贴着跳动。他说:


我爱你。




于是太阳落了,月亮也落了。他们的手再也不会分开。


少年的心扎根在北城的泥土里,在狂风骤响时紧紧拥抱着彼此,扑向那场还未到来的,永不落幕的,盛大的黎明。


end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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